8月28日,《一九八四》、《动物庄园》、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等众多作品的译者、广州青年翻译家孙仲旭因抑郁症弃世。这个不幸的消息通过互联网迅速流传,令广大读者和业界友人唏嘘不已。前一段美国知名影星罗宾·威廉姆斯因抑郁症自杀,孙仲旭自杀的消息引发舆论对抑郁症的关注度再次提升。孙仲旭生前正职海运法务,兼职翻译的艰辛与不成比例的收入回报,也让人对译者当下的生存状态深感忧虑。
孙仲旭生前笔耕不辍,以41岁年纪,翻译了三十多本享誉世界的经典名作,论其质量和数量,即便许多老翻译家恐怕也望尘莫及。有网友感叹道,孙仲旭因抑郁症离世,据说翻译现在每千字只有人民币50-70元,想起那靠抄袭起家、靠脑残电影疯狂吸金的人,翻译这样高尚而又艰辛的创作劳动,真不知该如何安放其灵魂。也有网络名人看过孙仲旭生前写的埋怨稿费太低的文章,觉得“他翻译水平那么高,同行和读者也喜欢他,要是大家支持他吵一架,向出版社抗议,向某文化公司抗议,联合起来维权。说不定抑郁也好些”。
我找来孙先生2013年5月4日发表的那条“吐槽”微博,他交代儿子,“(电脑)这个文件夹里有我十几年来译的四百万字。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,这就是我的文学遗产,你经营得好,可以在老家盖座平房,娶个媳妇”,儿子问干嘛不能在广州?孙说:“在这儿不行。只够买个卫生间。”不满之情溢于言表。但业界也有业界苦衷:书价不涨,而且折扣越来越厉害,网上还盗版肆虐,翻译费用怎么可能涨?再加上引进国外书要向原著支付版税,再减去印刷装订成本、管理成本、图书折扣、退货率等问题,翻译类图书的利润空间已经被压缩得很低。
作家罹患抑郁症是事实,生前抱怨稿费太低也是事实,为逝去的翻译家鸣不平也未尝不可,但把抑郁症跟文字工作者回报低、待遇差联系起来,缺乏证据。直至今日,孙先生家人并未出来说,先生的离去是因为翻译的辛苦与低酬。利用逝者表达观点不是不可以,但与抑郁症本身关系不大,而且,容易把抑郁症归为社会压力的结果而不是一种身心疾病。让抑郁症变成某种“疾病的隐喻”,谬种流传,反而耽误了患者接受治疗的时机。
实际上,就像把吸毒看成娱乐圈专有,把艾滋病看做是同性恋群体的疾病一样,社会大众尤其喜欢把抑郁症跟从事脑力劳动、精神生活丰富的人联系在一起。文字工作者追求艺术至臻境界时那种向死而生的态度,“诗穷而后工”引发的对于文人命运的无限慨叹,这都很常见,但许多时候,把生命挫折与艺术成就捆绑,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,对于理解抑郁症这件事毫无帮助。抑郁症就是一种病,得病就应该看医生、吃药。特别的关爱和照顾,“你应该快乐一点”,这些言谈举动不仅无效,反而会给患者带来更多不必要的负担。抑郁症患者的病应该有医学的药方,翻译出版事业的“病”应该有体制的药方,两者不宜混为一谈。 麦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