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茅屋为秋风所破歌
周末和父亲电话聊天。 最近半年父亲在乡下度假, 问他感觉怎样,乡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故事。父亲说,你还记得想伢伯爷吗,他上周走了。
我心里一顿,走了就是死了的意思。还好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但不是很熟悉,以为是村里的哪一家长辈。 父亲仔细的给我讲着他死的经过和丧事的故事,慢慢的,想伢伯爷的样子开始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。
想伢伯爷,一个矮矮瘦瘦的孤寡老头,一间茅草搭建的小房子,临水而立。冬天的时候,茅屋的屋顶飘出一块塑料布,迎风招展,噼啪作响。我经常担心什么时候那个小茅屋会随风而去。 这就是我印象中的想伢伯爷的生活情形。
说起这位伯爷,其实算是父亲同辈的一位大伯。 和我家一墙之隔的一位本家大伯, 生有四个儿子, 但在小儿子刚出生的时候生病去世了。 年轻的大妈带着四个虎头虎脑的儿子, 生活艰难。于是想找一位男人上门帮忙,俗称上门女婿。 这位女婿就是想伢,我们平时喊他伯爷。
想伢伯爷,乳名想儿。 乡下人给子女取名字,多是一个字再加一个伢字组成, 比如三伢,四伢,想伢,宝伢等。但读音时伢字读成儿音。傍晚孩子们该回家的时候,母亲站在栅栏院里,冲街软软悠悠地喊:“想儿-- 来家吃饭啦--”听着温软绵长,暖了母子的心。等到孩子长大结婚后,父辈会按照家族辈分给孩子重新另取一个正式的,名曰大名。 但是想伢伯爷一直没有换大名,可见他在婚姻家里的地位。
想伢伯爷来到我们村子后, 很少见到他家的其他亲人。 我也从来没有打听背后的故事。 想必是非常贫穷的人家,不然不会到女人家来做上门女婿。后来大妈也为他生了一个儿子, 比我大一岁。 但是有一年,小儿子突然得了小儿麻痹,从此拄着双拐走路。不久之后大妈也去世了, 四个大儿子慢慢长大成人开始独立,最小的儿子因为残疾不能干农活,只好出门要饭自谋出路去了。 很久之后我一次回家问起他时,说是没有消息,不知道在哪里,也不知道是死是活,反正一去不返,再也没有回来。
此后的想伢伯爷便一个人搬了出去,在老房子前院的河边搭了一个茅草小屋建了一个家。茅屋的后面是我家的牛棚,背靠着背,算是有了伴。平时的他,一个人干活, 一个人吃饭, 有时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。偶尔有人碰到他,跟他打个招呼,他都是感激的哎一声,算是回应了大家的问候。
后来我大学毕业后回过几次老家,每次我都会带点小礼物问候这位可怜的伯爷。伯爷见到我总是笑得合不拢嘴,马不停蹄的要去集市买肉给我做饭吃。我当然不会吃他的饭,伯爷就把做好的一碗肉汤送到我的家里。母亲说,这碗汤比他一年吃的肉还要多,我们给他送回去吧。
几十年过去了, 我早已经忘记了这位老人。如果不是父亲提起, 我完全想不起他。 我问父亲想伢伯爷今年有多大年龄了, 父亲说86了。
我问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的, 父亲说他一直一个人, 自己烧饭, 自己砍柴,自己种菜。但很奇怪他从来没有生过病。
我又问那是怎么死的呢?父亲说,老死的呗。 他死得也很聪明。 快死的那一天, 他自己爬到门口, 躺在屋外的地上。 第二天有人路过,很远就看见了。不然他死在屋里,恐怕十天半月也没人知道。
正好父亲在乡下度假, 于是请父亲帮忙主持葬礼。 第二天他的小茅屋被村长拔掉了准备烧毁, 在床板下墙缝里竟然找到了许许多多的钞票,皱皱巴巴大大小小的,总计2万元,还有一张纸条, 说是给自己办葬礼用的。但最后,那2万元却引起了几位继子的纠纷,差点葬礼也办不下去。
听着父亲讲着葬礼的纠纷,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个省吃俭用,独来独往,孤独可怜的老人的背影,还有熊熊火光中慢慢消失的小茅屋。
孤独的老人, 愿你在天堂里安享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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